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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專訪 | 澳門出品「最佳女主角」: 楊螢映 Anna

  • 3月26日
  • 讀畢需時 10 分鐘

受訪者: 楊螢映(Anna)

訪問: 吸點藝術

撰稿: 方卓琳

校對: 楊睿珂





吸點:簡單自我介紹,你現在的工作/身份?


Anna:我是Anna楊螢映,我是一個演員和創作人。


吸點:演員有沒有分劇場還是什麼演員?


Anna:對我來說,我認為演員就是演員。雖然我最初是從劇場出身,但在不斷演戲的過程中,我也開始涉獵舞台和影視。我認為最理想的狀態是不要將自己區分為「我屬於舞台,不拍影視」或「我是影視演員,不做舞台」。這樣的劃分其實不太好。其實,曾經我小時候也有過這種想法,總覺得「我只是喜歡舞台演出,對拍攝不太感興趣」。但那時候我甚至連舞台的一些基本技巧都還沒掌握。當我跳進另一個媒介時,可能因為人家用不同的語言來描述角色或狀態,而我自己聽不懂,或者對鏡頭語言不熟悉,於是就產生了不喜歡的感覺。回想起來,我覺得自己當時真的很幼稚。


我記得以前會說,拍攝時需要不停地停來停去,而演戲則是連貫的。但當我在舞台上多做了一段時間,並理解演戲的核心後,我發現其實並不是這樣。他們的核心是相同的,都需要真摯而動人的情感,以及感染力。不同的是,舞台上需要釋放強大的能量,而在鏡頭前則需要懂得如何掌握細節,聚焦於那個鏡頭。


當我明白這些後,就感覺到它們的核心是一樣的,只是出現了一些分歧。我時常想到 Benedict Cumberbatch,他在影視中的表現非常出色,甚至成功塑造了科學怪人,讓我感到相當佩服。因此,我認為自己就是演員,並不需要區分不同的界別。


吸點:戲劇之路是如何開啟的?從初接觸到迄今共多少年?


Anna:我認為自己的歷程挺可愛的,像一個循環。


我最初在溫哥華的本科專業是學習舞台後台。在那裡,後台的課程並沒有分為舞台制作或設計,所有內容都需要學習。因此,在大學期間,我嘗試過擔任舞台管理(SM)和設計師,但主要是在學校裡做設計。同時,我也在加拿大的一家中文電台擔任 DJ。電台的同事們知道我的專業背景,經常邀請我參加不同的選秀節目的舞台管理工作,讓我得以同時發展這兩項技能。

在從事電台工作的同時,我也在後台做相關的事情。在那段時間,我遇到了生命中一位重要的人物,他帶我進入了戲劇的世界。他雖然年紀只大我幾歲,但現在已經去世了。他是溫哥華一個粵劇團的成員,他們計劃舉辦一個籌款節目的舞台秀。當時,這類舞台表演非常流行,如果想要票房更佳,通常會邀請當地知名的人物,如 DJ 或電視主持人來參加,因此他們找上了我。我當時只是想去玩,演得也不怎麼樣,嘻嘻鬧鬧的。但這位貴人卻看出了我的特質。他對我說,實際上你並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歡樂,我能感受到你內心深處有一種哀愁。我心想:這個人真厲害,雖然比我年長一點,但看得很透徹。


因為這一面,我小時候習慣把自己藏起來,希望在他人面前展現的是嘻嘻哈哈的形象,不懂得如何表達我姑且稱之為「脆弱」。我認為「眼淚」和「脆弱」是很丟臉的,不應該被展示出來,只有在房間裡獨自一人時,才會表現出這些情感。然而,他卻看透了我的內心,並邀請我擔任一個更重要的角色——一位失戀的女孩,情感細膩而動人。在我印象中,我演了三四場,只有一場是成功的,其餘的表現都平平淡淡。然而,他為我打開了演員世界的大門。我驚訝地發現,原來演員的世界可以讓我在陌生人面前自由地表達情感。


在加拿大畢業後,我進入演藝學院攻讀第二個學位,成為表演系的學生。完成學業後,我遇到了我的第二位貴人:當時中英劇團的總經理。他邀請我去面試,最終成功入團,成為劇團演員,並在這個角色中磨練了四年,提升了自己的演技。然而,當我成為全職演員一段時間後,發現劇團的演員無法自主選擇角色,因為劇團有其自身的方向,演出類型往往局限於特定戲種。我開始懷念在「江湖」中與澳門和香港不同劇場的人交流,因此決定離開劇團,回到澳門繼續我的演藝生涯。


在這段時間,我感到自己經常在輸出,也隨著人生經歷了不同的事情,開始有了自己的故事想要講述。我嘗試編劇、寫文本,甚至當導演。當我從事這些工作時,發現演員常說要專注於角色,但作為編劇和導演需要從宏觀的角度來看整個故事,這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能力還不夠。作為演員時,我曾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演技技巧,能夠靈活地表現各種不同的劇種,並在排練中展現出令人滿意的狀態。然而,我逐漸意識到自己缺乏「看大局」的能力,這讓我萌生了深入了解「如何講故事」的想法。於是,我又前往台灣進修,這次選擇的方向是電影導演,而不再是舞台。我的學習歷程就像一個循環:讀書、工作,再回去讀書。



吸點:演員生涯中三個難忘、具挑戰性或重要的角色


Anna:第一個角色當然是《海倫·凱勒》。從我讀書到入團的過程中,我意識到自己有時很容易被情感觸動,但我本身並不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,經常質疑自己的能力。這個角色展現了鮮明的個人特色,並且有一定的難度。她讓觀眾牢記她是主角,我也由此學會了如何在舞台上享受表演。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舞台如同遊樂場般的樂趣。由於這個角色是聾、盲、啞人士,我記得在演出中我故意不使用視覺,真正讓自己「變盲」,依賴其他感官來演繹角色。這個角色不僅讓我獲得了獎項,還實實在在增強了我的自信心。但如果問我是否已經完全掌握了演技,我覺得並不是。那時我才剛畢業一年多或兩年,能夠遇到這個角色,讓我感受到一些重要的東西,並給了我自信心。


我認為第二個重要角色是《法吻》中的 Michelle /《山羊》中的太太 。這個角色也似乎打破了一些澳門的紀錄,是演出數量最多的長期演出,甚至試過一晚演三場。因為故事相對簡短,我想挑戰自己看看能否做到。雖然這個角色的情感起伏很大,但我和黃樹輝的合作讓我受益匪淺。他非常了解我,在排演期間我們聊了很多,這讓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些東西似乎通了,就像武功打開了任督二脈一樣。你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,找到了某種演員的狀態。雖然從觀眾的角度來看,這個角色的呈現可能未必是最理想的。有些人會說:「難道不是《山羊》那個角色讓你開竅嗎?」但我反而認為是《法吻》的角色讓我真正領悟。而《山羊》的角色則是驗證了我所領悟的道理。


第三個角色是我最近剛完成的《裁決》。在這部劇中,我需要演繹兩個角色。第一個是控方的法官,這個角色非常理性,同時我還要扮演一位口才卓越、邏輯清晰的律師,講述夢想和信念。另一方面,我還要演一位感性、情感豐富的受害者家屬,並在舞台上迅速轉變角色。在演出或排練過程中,我感受到自己又進入了另一個階段,現在我有種如橡皮筋般的靈活性,能夠自由伸縮。在《裁決》中,除了演出這兩個角色,我還需要插科打諢並與觀眾互動,這讓我能夠隨時跳入或跳出角色。因此,我覺得在演員的道路上,能夠掌握演技的時候,就是在《裁決》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。



吸點: 如何開始編導生涯


Anna:最初,我一直專注於演員的角色,對導演這個職位並沒有太多想法。然而,在中英劇團的尾聲時期,我經歷了一些人生的低谷,包括親人的過世和感情的不如意,這讓我對演藝事業產生了懷疑,覺得自己演來演去都是一樣的。某天,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:一男一女,但他們不是情侶,女人是一位孕婦,在一棵大樹下撒骨灰。我記得我外婆過世時見過骨灰的顏色,當時我心中想過:「原來骨灰是這樣的顏色。」這句話後來完整地融入了劇本,成為劇中的一句台詞。


總之,這個畫面在我心中出現,但後來卻不了了之,因為我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寫作的人,也不習慣創作故事。隨後,機緣巧合下,我加入了一個鼓勵創作的戲劇團體。在那裡,我遇到了一位朋友,她邀請我幫她導演她的作品。起初,我對這個提議感到心動,但也有些猶豫。她把文本交給我,說:「你隨意改,隨意導,交給你,你自己發揮吧!」於是,我邀請了我的好朋友黃樹輝和阿 Sam 蔡澤文擔任我的演員。在排練過程中,我發現光靠想是不夠的,實際創作才能讓事情得以實現。第一次作為導演導戲的排練過程中,我感受到了創作的力量,這激發了我更深的興趣。


後來,與黃樹輝的對話中,我分享了之前腦海中浮現的畫面:一棵樹下,一男一女想撒骨灰。他覺得這很有戲劇性,於是問我為什麼不把它寫下來。在猶豫中,我問道:「可以嗎?」他鼓勵我:「不要想太多,先把你現在的畫面寫出來。」


那晚,我回到家,從11、12點開始,一直寫到清晨五點,竟然完成了大半個劇本。隨後,我一邊修改一邊請朋友幫我讀,得到了團隊成員蘇家樂的支持。他問我:「你的劇本寫了幾年了?不如開始實現它吧!」在朋友的幫助下,我們開始尋找資助,許多人伸出援手。Mira 幫我寫計劃書,其他人也提供了指導。最終,我的第一部作品即將公演,但過程中卻充滿波折。


原本我只想做編劇,卻意外成為演員,這已經是邁出了一步。沒想到在演出前半年,導演因家庭問題無法繼續,我們商量後決定由我接手。當時我非常緊張,不斷問自己:「我怎麼會導戲呢?」但隨著創作的深入,我開始意識到這是我親手創造的故事。在這段過程中,我遇到了許多貴人,其中李國威 Weigo 便是其中一位,他察覺到我的困境,願意提供幫助。


這是我第一次擔任導演,面對文本的跳躍性,我感到自責。為了釐清思緒,我找到了一位導師幫我整理思路。這是我第一次真正以導演的身份將作品呈現給觀眾。雖然我對這部作品並不滿意,作為編劇的我或許得分更高,但作為導演的表現卻讓我覺得不合格。儘管如此,當我坐在觀眾席上,觀看技術彩排,看到演員的表現時,我心中湧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,覺得這一切都很有趣。這讓我回想起從小在後台的日子,學習如何講故事,並逐漸思考更大的創作。我彷彿一手一腳地將故事堆起來。這次經歷不僅讓我對導演產生了興趣,也促使我開始探索講故事的方式。讀完書後,我逐漸形成了一些創作的方法,並開始勇敢地告訴別人:我不僅是一位演員,更是一位創作人。


吸點: 未來五年計劃


Anna: 很多人問我未來五年的計劃,特別是對於學業和職業方向的想法。其實,我並沒有很明確的打算。有些人問我是否想留在台灣發展,但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。也有人問我是否會轉向影視行業,我覺得這也不是我的方向。


現在,當人們邀請我做演員或參與舞台劇時,我感到非常開心。我並沒有設定一個五年後要做什麼的具體目標,但我希望能夠講故事。我不會放棄演員這條路,因為這條路確實給了我很多養分。每次上舞台,我都感覺像是在充電,能與其他演員一起創作故事、塑造角色,這讓我感到無比充實。


最近,我開始有了更多新的想法。我會思考,如果某個題材有趣,這個故事可以怎麼講呢?我可以找哪些有才華的演員來合作呢?我覺得自己多了一條「天線」,能夠感知到這些可能性。我不會稱之為計劃,但我開始意識到,我需要相信自己內心的感覺。當我感受到某種震動時,我就知道那條路是對的,應該這樣走。在未來的五年中,我想要講述自己的故事,希望這些故事能觸動某些觀眾,讓他們感受到一股暖流。雖然我有一些關注的題材,但這些並不是五年的計劃。我希望在接下來的五年裡,專注於探索和講述那些能夠引起共鳴的故事。


吸點:那講故事沒有計劃是通過什麼媒介或者是什麼影像?


Anna:我發現自己主要是在熟悉的舞台或影像領域裡發揮,這兩者對我來說最為重要。相對而言,我對繪畫、音樂或舞蹈的掌握則較為薄弱。雖然我認識了許多現代舞界的朋友,但我仍然覺得自己在這些方面的能力有限。


在近五年裡,尤其是在疫情期間,我感到自己相當幸運。儘管全球各地都停擺,但在我的生活中,反而因為大家不出門,我認識了更多來自不同領域的人。我結識了音樂界的朋友和現代舞界的人士,這讓我在合作和交流上獲得了更多機會。雖然這些合作有時不一定是真正的合作,但我們之間的溝通卻十分頻繁。每當我想創作時,總會幻想能否與其他領域的人合作。例如,與影像相關的人士合作,或許可以探索一些肢體表達的方式,或者在音樂上進行融合。


這些想法讓我對未來的創作充滿期待。我希望能打破界限,將不同藝術形式結合起來,創造出更豐富的作品。


吸點: 給想入行的朋友三個錦囊


Anna:第一個錦囊:心理準備

首先,你需要明白自己走的是一條相對小眾的路。這意味著,你可能不會像身邊的同學那樣,按部就班地上大學、找到穩定工作、結婚生子。你要有心理準備,這條路充滿挑戰和不確定性。如果你追求的是高薪或穩定,藝術可能不是最佳選擇。因此,確保你了解這個行業的特性,以及你將面對的挑戰。


第二個錦囊:努力與毅力

在藝術領域,努力是必不可少的。特別是在澳門,藝術行業並不發達,甚至不算一個真正的行業,不像百老匯或西區那樣成熟。生存的競爭非常激烈,你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去追尋自己喜愛的藝術形式。即使面對困難,也要堅持下去,因為這是你熱愛的事業。了解客觀條件是很重要的,就像澳門人無法參加奧運,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所做的事情沒有價值。早前我在台灣公演時,有人問我面對什麼問題,我坦白說我們沒有一個完善的藝術行業,但同時我們也沒有太多的商業壓力,這讓我們更加自由,並擁有更高的發展可能性。


第三個錦囊:實踐與嘗試

最後,實踐是關鍵。我在擔任演技教練時常說:演戲不能空想,必須跳進去。學習藝術就像學游泳或騎單車,必須親自體驗。只有通過實踐,你才能真正理解藝術的本質與挑戰。無論是演戲、導演還是跳舞,你都需要經歷失敗,從中學習,然後重新站起來。當你知道自己真的想嘗試時,年輕的你不必害怕失敗,勇敢地去嘗試,不顧一切。


吸點: 那你想和楊螢映說甚麼?


Anna:我想對自己說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,再放鬆一些,但有時也不要這麼懶惰。」或者我會這樣說:「有些事情想到就去做,身邊會有很多人陪著你一起走。」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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